高厚的城墙最终还是没有挡住这位近乎疯狂的行者。整齐的脚印笔直地穿入大漠,没有一点凌乱,看不出一丝犹豫。死亡的呼吸声应该逐渐淡薄,否则玄奘怎可能充耳不闻。难道是教义与意志的默契使死亡完全退化?或者是高度的孤立无援彻底地免疫了对死亡的恐惧?强悍的沙暴与凶残的气温不能不令人生畏,再坚韧的信念也要被消磨得不知去向。
定 义 善 良

站在西行取经的起点,多少都要沾染点佛性。也许早该合手垂头低吟一声:“谢了,玄奘。”
玄奘因家境贫寒自小便随二兄长捷法师住在洛阳净土寺。长大后,饱读各类佛学,渐渐发现各个学派的宗旨不一,有较大的分歧。于是便立志西行,追求正宗。
与《西游记》描述的不同,玄奘上表申求西行,非但没有受到热情的欢迎,反而被驳回。后来,长安闹灾荒,国家又无力赈灾,便下旨允许百姓出走自谋生计,玄奘趁机离开长安。
不少人认为玄奘取经的起点应在长安,可我觉得取经之旅早在洛阳便已开始,在他十三岁出家为僧的那一刻起,他无时无刻不在取经,升华灵魂。渡化世人便是世上最艰深的“经”。西行之旅与之唯一不同的只是拿回了物质凭证。
在古代,通往西域之路车马不便,连天的荒漠把所有的生命驱赶得干干净净,几块巨石显露着旷野的气势。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再精密的仪器也无法检测出这荒漠在此孤老了多少年。年岁的鉴证,生命的遗迹都被未可揣摩的力量一起卷走。或许在深层还会有几只惊躲着的虫蚁,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爬出来面对最野蛮的洗劫。
多少年了,一排令人惊异的脚印冲散了松松垮垮的沙堆。一个拒绝生命的地带竟挤进了生命,玄奘的名字硬生生地塞入每一粒砂中。
高厚的城墙最终还是没有挡住这位近乎疯狂的行者。整齐的脚印笔直地穿入大漠,没有一点凌乱,看不出一丝犹豫。死亡的呼吸声应该逐渐淡薄,否则玄奘怎可能充耳不闻。难道是教义与意志的默契使死亡完全退化?或者是高度的孤立无援彻底地免疫了对死亡的恐惧?强悍的沙暴与凶残的气温不能不令人生畏,再坚韧的信念也要被消磨得不知去向。
不管怎么说,玄奘毕竟走下来了。一行细长的脚印连住了大唐和西域,在风沙里继续凝聚着力量,继续抵抗,默默地困守着奇迹的证据。
在中印度的那烂陀寺,也叫施厌寺,玄奘受到极好的礼遇,他跟该寺的几个得道高僧经过五年的时间研习各类佛家经典。后来,玄奘又游历了印度东部、南部、西部、北部以及周边数十个国家。四年后,玄奘重返烂陀寺讲经,反驳了不少著名佛学著作。
当时的戒日王觉得这个东土大和尚有点意思,便下令在曲女城为玄奘开设无遮大会。我估计所谓的“无遮大会”可能类似于现在辩论赛一类的活动。所不同的是辩论赛是二对二,或四对四,人数双方均等,而无遮大会是千万人和一人辩驳。在大会上,以玄奘所著的《会宗》、《制恶见》两论为论点,任人反驳。大会历时整整十八天,参加大会的有十八位国王,六千多个高僧,然而却无一人提出异议。一时间所有佛教信徒不分派别都对玄奘的两篇著作一致推崇,玄奘也因此声名大噪,深受天竺人民尊敬。
玄奘到底是东土人士,心里总想着要把佛法精义带回大唐。离开故土已有十七年之久,循着自己来时的足迹,携带着大批经书佛像满载而回。重回长安时,受到了隆重地欢迎,与走时的寒酸截然不同。
这时,又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天竺与中土语言不通,玄奘为此花费了二十年时间去翻译经书。在天竺时,玄奘就曾把《论语》、《大乘起信论》等多部著作译成梵文,促进了两国的文化交流。
念经礼佛说到底只是为了一个“善”字。一个简单到几笔便可勾画完的字,却压得多少人无法起身,困惑了多少人无法前进。善,被人们反复推崇,直到人人都把它奉为第一真理。问题也随之出现,传统意义上的“善”是很狭隘的,含有自身的矛盾性,同时也太缺乏理智。
出家人不可吃肉是因为他们不杀生,可蔬菜难道不是生命吗?动物与植物同属生命的范畴,可是佛家却置植物的死活不理,未免有些可笑。
世上惟有深山旷野可称之为“善”。这种“善”最纯朴,没有动机,没有结果。异类相食只是为了生命的延续,没有一种动物会在已经吃饱而且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表现出攻击行为。它们心里不知道什么叫“善”,什么叫“恶”,只有心中无所谓“善”,才是真正的大“善”。
说来玄奘也不免有些拘执,只求普渡众生,管他何学何派。无僧无寺,无佛无我,才是最高境界。把“善”从一种目的转化成一种本能,一种完全无需经过思考的即时反映。在这里,好像是佛家的一句话,“有心为善虽善不奖,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两句话的境界也是很高的,佛学流传了千百年,也确实有它的过人之处。
善良当然好,可往往成为了诱导人愚蠢的根源。精准的判断机制在为善的冲动下必然失灵,很少有人能面对惨绝人寰的事态无动于衷,于是个个倾其所有来提高悲惨的底限,完全忽视了自己的能力和为善所消耗的代价。比如说,一个人失足落入沼泽,你想伸手救他,反被他拖入沼泽。另一个人看见了,又想救你,结果刚才的一幕再次上演。这时,又来了一个……这样,一个脆弱的群体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这个群体越庞大,引来的人越多,至此便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当最终获得解救时,才猛然发现自己实在付出太多。然而这些话是不会说出来的,反正事情已经做了,又何必再说这些话影响自己的英雄形象呢?他们面对摄相机多半会说“下次遇到这种事,我还会做!”台下哗啦啦一片掌声。
一个错误的行为又误导了一群人。
为善的真谛不是舍生忘死地去救扶苍生,而是怜惜生命地去用最小的付出获得最大的成效。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要大家不去为善,而是在为善时,多动动脑筋。培根的一段话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除非你已经决定跟神一道走,否则还是不要把你的一切都卖掉,否则你就等于以微泉去灌溉大河。微泉很快就会干涸,而大河却未必能增加许多。
早就听说在洛阳偃师有处玄奘故居,我从未到过偃师,但我心里很清楚,那里,我迟早要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