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军进入天京后,就广为宣扬两句话:“正是万国来朝之候,大兴土木之时。”其实当时根本没有一国来朝,而大兴土木则立即就开始了。
天王府的建设从进城后第二个月就开始。王府是在原两江总督署的基础上向周围扩建十里,四周有三丈高的黄墙环绕的宫殿群,宫墙外面一道深宽各二丈的御沟,沟上有三孔石桥称五龙桥供行人进出往来。过桥迎面第一道大门为天朝门,门外悬挂着十余丈的黄绸,上有天王御笔手书5尺大的朱字诏令:“大小众臣工,到此止行踪,有诏方准进,否则云中雪(太平军形容”杀头“的隐语)”。
进了天朝门到第二道门即圣天门,门旁置两面大鼓和两座琉璃瓦的吹鼓亭,每天24小时鼓声不断,琴音袅袅,乐曲悠扬。过圣天门即进入宫殿区,迎面有一座牌坊,东西两排数十间朝房,正面是天王坐朝的金龙殿。在大殿后面,是一条长长的穿堂,又有七八进,到末层第九进是一座三层大楼,顶层四面绕栏,栏内长窗,登楼可以眺望到数十里远。这种重殿叠宇的建设,是按照洪秀全自己设计的九重天庭。王府内还建有东花园、西花园、后林苑,园中水池内有石舫,池畔又建有五层高楼,也可以登高远眺。
据史料记载,这座宫殿的装饰为“雕镂工丽,饰以黄金,绘以五彩。庭柱用朱漆蟠龙,鸱吻用鎏金,门窗用绸缎裱糊,墙壁用泥金彩画,取大理石铺地。”(《盾鼻随闻录》卷五)
天王府的第一期工程,半年即建成,可惜被突起的大火烧毁了一部分,于次年正月又开始了第二期工程。两期工程所用的砖石木料都是从明故宫、庙宇、民房拆取搬来的,建筑工人主要是征用没有随军的妇女、老人,工匠则是奉天王的诏命从安徽、湖北招募来的且都是无偿劳动。
第三期的天王府工程,计划扩建到周围的20里。在大兴土木的同时,天京诸王豪贵也上下争奢赛富,竞相大搞华丽排常如舆马定制,从基层管辖25人的“两司马”乘4人抬黑轿开始,层层加大。东王杨秀清每次出行要乘48人抬的大黄轿,夏日轿下设玻璃注水养金鱼的水轿,每次出行时前后仪仗数里,像赛会一般。而天王洪秀全从不出宫门,宫内有美女牵的金车,宫外常备64人抬龙凤黄舆。为了适应豪华的铺张,宫内专设典天舆一千人、典天马一百人,还有典天锣、典天乐……等等。奢侈已极。
太平军从武汉到南京,缴获战利品及没收天京工商业财物,驱赶居民男女分居后接收居民家中钱财不计其数,为了管理使用这些金银财宝,天朝设立专管铸印和制造金银器皿的典金官;专管雕琢玉器的典玉局;管制造冠帽的典角帽;制造靴鞋的典金靴等。如为天王制造24只金碗,金筷子,“筋长近尺,浴盆亦以金。”(《金陵省难纪略》)连净桶夜壶都俱以金造。
天朝各官在穿戴装饰上更是追求华丽奢侈之风,互相争奇斗艳,奢侈已极,一冠袍可抵中人之产。而天王洪秀全的金钮扣和八斤重的金冠,更是无价之宝。
除了供天王如此挥霍之外,还有参加争吃争穿争排场的朝里朝外文武各级官员31万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王亲国戚和洪秀全起事时的功勋兄弟,此时都是些冗员闲差,坐享荣华,很快就把库中掠夺来的金山银海挖空吸干了。
据潜伏在天京北王府典舆衙内当书手的著名间谍张继庚,1853年9月向清军统帅向荣投送的第一封情报中讲到太平天国的库存金银情况时说:“伪圣库初破城时运存一千八百余万两,此时只有八百余万两。”两个月后投送的第六封情报又说:“伪圣库前九月禀报时尚存八百余万两,现只存百余万两不足,不知其用何以如是浪费?”(《太平天国》Ⅳ761,774页)
王爷遍地走,国戚乱朝纲:1856年9月2日(太平天国六年七月二十七日)突然发生的天京事变,东王杨秀清以下官员2万余人死在韦昌辉、秦日纲等人的刀下。原来传说有天王密诏杀杨的说法,但洪秀全始终否认,所传杨秀清逼封万岁和天王密诏迄今没有确切的证据,因而近人一般认为是韦昌辉矫诏。无论如何,这均是腐败引致政治上的争权夺利所引起的必然结果。天京事变使太平天国受到致命的打击。
太平天国前期共封了五个对起义和建朝有过贡献的外姓王。这五王为从广西向南京进军的途中战死了的南王冯云山和西王肖朝贵;在天京事变中被北王韦昌辉杀了的东王杨秀清;随后又被天王洪秀全捕杀的北王韦昌辉;天京事变后五个外姓王就只剩下翼王石达开一个人了。
天京事变后,石达开回朝辅政,受到满朝文武臣民的拥护。可是此时洪家兄弟在东王死后急于封王,先由天王封其长兄洪仁发为安王,又封其出狱不久的次兄洪仁达为福王,用以牵制石达开。石达开忿然领兵出走,发誓不再回来。
石达开出走后,在满朝文武臣民的抗议声中,洪秀全不得不把两个王兄的爵位革掉以谢天下,但还是未能把石达开及其率领的几十万精兵召回天京,从而丧失了一次振兴天国的机会。
太平军经过天京事变损失了几万名精华骨干,加上翼王石达开分裂出走带走了几十万精兵,使太平天国的军事力量大为削弱,形势岌岌可危。此时,曾国藩统率的湘军四路围攻安庆,扬言年内攻破天京活捉洪秀全。幸由新起的青年猛将陈玉成在安徽重振军威,与李秀成及捻军合力向敌人反攻,于1858年11月15日在三河大战中,一举歼灭了湘军主力李续宾部6千余人。后又乘胜追击,不战而解了安庆之围,保卫了天京上游的门户。陈玉成又回师皖北,大破清军于庐州,活捉了清朝安徽巡抚李孟群,这才把天京事变后两年来十分危急的局势扭转并稳定下来。
洪秀全鉴于封王兄引起的风波,宣布天朝永远不再封王,在原来的侯爵之上,增设豫、燕、福、安、义,共6等爵位,记功封陈玉成为成天豫,封李秀成为合天侯。同时恢复前期的五军主将制,以陈玉成为前军主将,李秀成为后军主将,杨辅清为中军主将,韦俊为右军主将,李世贤为左军主将,而以陈玉成为“又正掌率”、李秀成为副掌率,统率全军。这新的爵位的制订及封号,大体上反映了天京事变后,各路太平军的隶属关系和按照军事才能而形成的指挥系统,上下悦服,太平天国又一次出现了乱后重建的中兴景象。
由于洪秀全对无功的王兄王弟滥封王,一时间封王之风迅速蔓延开来,几个王兄更是仗势卖官鬻爵,随便滥封。后来,实在没有爵位可封了,就在“王”字头上加一“斜字,造成新字”?“,为六等王,总共封了2700多个王。
所有受封为王的,不论等级,不分有职无职,一朝受封,立即修王府,选美人,办仪仗,出门时前呼后拥,盈街塞巷。按太平天国礼制规定,低至最底层管辖25个人的十六级小官“两司马”出门时可乘四人抬的黑轿,上面领兵的将王等人其威风更不用说了。至今浙江还流传侍王李世贤出门坐54人抬的龙凤黄轿,轿上可以召集部下开会。王爷轿舆所到之处,小官和军民百姓都要回避,回避不及的要就地低首下跪迎送,如果不小心撞了仪仗,轻则杖责,重则斩首。因为当时王爷太多,百姓们迎不胜迎,遂流传出民谣:“王爷遍地走,小民泪直流“
这么多的王爷需要大量的杂役服侍,于是就抓兵拉夫,招降纳叛。反过来为了养兵,为了营造安乐窝,他们又巧立名目,横征暴敛,诸如店捐、股捐、月捐、日捐、房捐、局捐、灶捐、礼拜捐、门牌税、人头税、犒师费等等二三十种。田赋则由天朝初时制定的每亩一斗七升五合,两年中即增加到每亩七斗。
地皮刮下来,都进了大小王爷和地方官的腰包,于是盛行在天京的大兴土木、讲排场的奢侈风气又刮到了苏、浙新占区,许多王府官舍纷纷兴建起来。现在仍保留下来壮丽宏大的浙江金华侍王府、江苏苏州忠王府,都是在战火纷飞的两三年时间兴建起来的。尤其是苏州忠王府宫殿、住宅、园林三部分,连后来的新主人李鸿章也为之惊叹:“忠王府琼楼玉宇,曲栏洞房,真如神仙窟宅。”“花园三四所,戏台两三座,平生所未见之境也。”(转引自罗尔纲《太平天国》史卷38)这座建筑从1860年6月太平军攻占苏州开始,到1863年12月苏州失守,“匠作数百人,终年不辍,工且未竣,城已破矣。”(《劫余灰录》)
李秀成自称他拥有百万雄兵,所以财大气粗,除了苏州的这座“园亭花木,无一不精”的王府以外,在天京另建有一所更恢宏巍峨的王府,有意无意地与大权旁落有气无力的天王比富争荣。他毫不隐讳地向1861年访问天京的英国翻译富礼赐自夸他的新王府的壮丽。富礼赐在他的《天京游记》中说:“忠王又自夸彼之新邸,除天王宫外,为太平天国中之最佳最美的建筑物。”
富礼赐在忠王的旧王府住过,由忠王的兄弟亲自接待,他在书中写着在忠王府的见闻:“筷子、叉、匙羹均用银制,刀子为英国制品,酒杯为银质镶金的。”
“他(指王弟)把忠王所藏的许多珍奇的东西给我看。除了天王之外,只有忠王有一顶真金的王冠,以余观之,此真极美精品也。冠身为极薄金片,镂成虎形,虎身及虎尾长大可绕冠前冠后;两旁各有一小禽,当中则有凤凰屹立冠顶。冠之上下前后复镶以珠宝,余曾戴之头上,其重约三磅。忠王又有一金如意,上面嵌有许多宝玉及珍珠,……凡各器物可用银质者皆用银制,刀鞘及带均是银的,伞柄是银的,扇子、鞭子、蚊拍其柄全是银的,而王弟之手上则金镯银镯累累也。”
由此可知,有人说拥有百万雄兵的后期统帅李秀成同时也拥有百万家财是可能的。
为了敛财致富,新封诸王一个个拥兵自重。当陈玉成为保卫天京上游门户安庆而浴血奋战的危急关头,拥有百万大军的李秀成、李世贤兄弟一心经营其苏浙领地,始终未发一兵一卒前往皖北助战,坐视安庆和庐州相继失守、陈玉成牺牲而不顾。直到庐州失守后17天,天京再一次陷入湘军重围的时候,李秀成才为时已晚看到大局动摇的危险性,组织起13王60万大军,救援天京。但因诸王各怀私念而消极畏战,对阵46天,竟未把饥病交加的2万湘军打退,借口缺寒衣而各自散去,直到天京沦陷为止,再也没有哪个王来解围了。
这些王爷们各回自己的安乐窝,享受荣华富贵,小王不听中王,中王不听大王,最后纷纷叛变。李秀成苦心经营的苏州,也被其叛变投敌的心腹部属四王将它完整地奉送给李鸿章了。李秀成从占领苏州到苏州失守,仅三年半时间,他拥有的百万大军就这样冰消瓦解了。腐败毒菌吞噬了李秀成的百万大军。李秀成在苏州失守以后只率数百亲随狼狈逃回天京,但天京也在半年后失守,天京失守时,李秀成保护幼天王突围出城以后,与大队离散,孤身逃到方山,解下缠在腰上的百宝囊休息时被人发现,宝囊被人哄抢,他也被捉住送到清营成了阶下囚。他在天京的两座新旧王府被抢后也被大火夷为平地,与天王府一样只落得一片废墟,任凭野鸽飞来飞去了。太平天国的早衰早亡,撇开政策上和军事战略上失误这些原因不说,单从农村进入城市之后,挡不住贪图享受、腐败之风的诱惑,而且上行下效,愈演愈烈,终导致百万大军转瞬间冰消瓦解,这个教训是极其惨痛的,不能不引起后人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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