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寻觅刀客身影系列之四

     2006-12-16 21:10 阅读: 载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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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匪 刀客张寡妇的绿林生涯 

    ● 齐岸民

    1933年,已经弃匪从商的贺贞“由许昌返家,经过(洛阳)龙门时,被国民党军武庭麟部查获,枪杀于洛阳东关大桥下”。1991年版的《洛宁县志》关于贺贞的死,就这么一句话。

  贺贞那年53岁,这位豫西最知名的女刀客之死,就这么轻而易举。时隔70年后,贺贞的本名本姓洛宁人已记不得了,但张寡妇的绿林生涯在洛宁却是妇孺皆知。贺贞当刀客时的绰号叫张寡妇,在厚达632页的小说《刀客张大脚》中,她的名字是张大脚。贺贞的丈夫张有早逝,所以当了刀客后就有了张寡妇这个绰号。洛宁作家蒋留计说:“小说嘛,总该虚构些。清末民初时女人脚大有个性,我就给张寡妇取了张大脚这个名。”

  蒋留计以贺贞为原型,把小说中的张大脚写成了大美女,她的背影勾得保安团一只大色狼歹念顿起……

  蒋老师送了一本《刀客张大脚》给我。他说,7年前此书脱稿后出版社向他强调:有必要在最后开印前再添加些男女间的事,这样在市场上好卖。蒋老师依了,又加了些煽情的文字。

  与蒋老师深谈后的第二天,我去了陈吴乡德里村。虚构和真实的女刀客故事,都要从这个村庄说起。

  我和德里村的村干部满村找张黑娃,据说他出门打牌了。张黑娃已经78岁了,他被人喊到我跟前时还不明我的来意。当我提到张寡妇那一刻,他好像警觉起来,只是嗯了几声并不回答问话。村干部想打消黑娃的顾虑,在一旁解释说,记者想写写张寡妇的事迹,是好事。张黑娃是张寡妇的侄子,他说,张寡妇走时,他才两三岁,后来他就一直在十多里外的舅家住,直到解放后才回德里村,张寡妇的事他不记得。

  我没在张黑娃老人那里获得更多内情。其实一到德里村,我就预感到刀客这个话题会使气氛凝重起来。我提出面见张黑娃时,村干部曾表现出有点为难。76岁的村民张同年给我介绍了一些内幕:“上辈老人说,张家按成分定至少是地主,张寡妇是因小家庭相互残杀才出去当刀客的。黑娃他爷那辈一共弟兄仨,老大死后没儿子,老二老三就开始争老大的遗产。张寡妇是老二家的儿子张有的媳妇,张有弟兄四个,老四张营便是黑娃的爹。”关于张家的矛盾,张同年讲到这里便刹住了车,还叮咛:“张家内部的事,别写进去。”

  关于张寡妇,张同年知道得也不太多:“张寡妇刚出去时,就在距村子东南四五公里的架子岭一带活动,后来才到远处去。她的杆子自称民军,老人说她救济穷人多些。”

  张同年还说:“我爹活到了100岁,张寡妇是跟我爹同年龄的人。那年她结婚时,我爹也去了。”

  关于张寡妇的所谓侠气一面,《刀客张大脚》和《张寡妇传奇》两本书都只是小说,毕竟不足为证。但是,时隔近一个世纪的岁月,村民的口头传说还有多少真实的成分?新版《洛宁县志》涉及张寡妇的部分,也只有千字左右。

  英国人埃瑞克·霍布斯鲍姆在《匪徒》中说:“如果一名匪徒想长期干下去,在极尽杀戮与劫掠的能事之外,他必须还要表现出一副慈悲心肠。”一个女人能拉到1000多人的队伍,她的能耐和特别之处是什么?她是靠什么建立自己的权威的?

  慈悲或侠义,洛宁人似乎认定了张寡妇有这一特质。中国善良的老百姓经不得一丁点“侠义”事迹的感染,道听途说来的都会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们不妨分析一下张寡妇的“事迹”:

   拉杆子之初,张寡妇实力不足,不敢对大户公开行劫,采取秘密绑票的方式。她第一次动手绑了两个黄花闺女。未婚女子是“快票”,是“花票”(女人)中来钱比较快的一种,因为隔夜了,未来的婆家就不肯出钱了。张寡妇很有生意人的眼光,她抓“快票”,是因为“孩儿们”(她称部下的常用语)有急用。如有回赎不及时的,她也不许男丁入内,而是亲自守护,与“快票”家长里短地套近乎。县志中记载:某夜,张寡妇的一部下生了歹意,窜到“快票”的住房门前欲图不轨,被张果断击毙。

  洛宁早期的刀客丁老八也是“得财不伤主”的刀客头,他还主张“兔子不吃窝边草”,即在他家周围方圆几十公里,贫富均不扰。手下刀客梁才奸淫一女,丁老八当即将其处死。于是百姓编了个顺口溜说:“只要你采花,难瞒丁老八;只要一采花,脑袋就搬家。”

  张、丁二人都有一套做匪的规矩不假,有时他们为了内部纪律而“挥泪斩马谡”也不假,但我们往往忽略了一个前提:他们首先都是罪犯。我们常常被一些局部的善意所迷惑,而丧失对大局的判断力。

  几十年前“民与匪”之间的故事和今天的事例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张寡妇的侠义心肠使她赢得了“信誉”。于是凡张寡妇所绑“快票”,娘家凑不足钱,婆家也愿意予以资助。洛宁刀客绑“快票”之风,从张寡妇开始盛行。张寡妇的杆子后来拥众上千,这上千刀客的生活所需大多依赖“快票”家庭的赎金。毫无疑问,张寡妇的大肆绑票的背后,是无数百姓的家败人亡。

  张寡妇是个会算计的女人,鬼着哩。她的不滥用武力,不过是讨好民众的花招。《水浒传》中有这么一段文字:“只见小喽啰报喜道:‘三阮头领得了二十余辆车子金银财物,并四五十驴骡头口。’晁盖又问道:‘不曾杀人吗?’小喽啰答道:‘那许多客人见我们来得势头猛了,都撇下车子、头口、行李,逃命了,并不曾伤害他一个。’晁盖见说大喜:‘我等初到山寨,不可伤害于人。’”

  这便是晁盖的抢劫逻辑:多抢东西,少杀人。那群客人逃命的前提,是被“势头猛了”的暴力吓坏了,倘若不逃命,而是一根筋地守护着那满车的金银财物,不死几个才怪哩。张寡妇做绑票“生意”无须见血就能得到真金白银,又何须撕票?道理就是这般简单。

  我无意揭露刀客的伪善。事实上,刀客的性格也是多面的。张寡妇两次杀人不眨眼,都是替儿子报仇,一次是为二儿子明升,另一次是为三儿子先升。官方的资料显示,张寡妇落草为寇的起因,是长子振升被仇杀(此前其公爹张洛山和丈夫张有曾被刀客绑票)。儿子的死,激怒了张寡妇。我记得张同年说:“在洛阳火车站,她血刃了仇家。”老人还说:“三儿子死后,张寡妇误杀了离俺村10多公里的北村人。房子点完了,烧完了,人杀了好几十口,她才知前面的‘孩儿们’进错了村。”

  后来,官方整理出的文字是这样叙述的:1932年,三儿子张先升被本村人所杀,张寡妇得知后,遂带人马星夜从宜阳赶回洛宁报仇。她的队伍前锋走到涧口乡陶峪北村时,误以为已经到了德里村(德里村当时也叫北村),“孩儿们”争功心切,便开始了“扫荡”。等张寡妇赶到,方知弄错了,下令停杀,但北村已有33人无辜而亡。7年前,二儿子被陕县头峪街人设宴诱杀后,还是这个张寡妇率众大开杀戒。错杀北村人后第二天,张寡妇暂避于九女山,准备寻找机会杀入德里村。德里村一带的村落闻讯后,也聚众备战。张寡妇不知是慑于村民的“阵势”,还是良心发现,她在南山上面向婆家的方向泣不成声,发誓“永不回德里村”。用张同年的话来表述就是:“她没到村里,穿山走的。”

  德里村逃过了一次死亡之劫。后来张寡妇的队伍被招安了,“孩儿们”都去当兵吃粮了。张寡妇独自到临汝、郏县、许昌一带经商,贩卖枪支、毒品。

  关于张寡妇的下场,德里村的人说,她那次在洛阳被抓住后并没有死,她用10万铜钱贿赂了办案人员,找了个要饭的老太婆替她死了。这些都是她在军队做事的前部下给她安排的。张寡妇则悄悄地去了内蒙古,死在抗日战场。还有人说,张寡妇在洛阳死得很惨,是被人用“骑木驴”的酷刑弄死的。

  1936年,洛宁大杆子头目郑福成的尸体被保安团拖到县城后绑于木架上,当年的陕州《崤 日报》把这一场景拍了照,登到了报上。那次围剿郑福成,是陕州行署专员欧阳珍亲自部署兵力。郑福成死后,其弟郑福德隐居东山,不久又拉起了一支队伍。民国年间的匪患,成了当局挥之不去的头疼事。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在人民政府的强有力镇压下,土匪很快灰飞烟灭。在切除这个旧中国留下来的毒瘤的过程中,无数先烈把热血洒在豫西的深山老林中。

  2003年11月26日上午,郑州人张民安告诉记者说:“昨天是我的舅舅王安仁牺牲55周年纪念日,宜阳县有关部门给我来了电话,说他们到王安仁烈士墓前献了花篮。1948年11月25日,我舅舅王安仁在豫西执行剿匪侦查任务时,被数名土匪乱刀砍得血肉模糊。我舅舅是1947年11月随解放军部队从山西调到豫西参加剿匪的,牺牲时才22岁。我写了一篇《为了忘却的纪念》,正是纪念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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