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志铭上的大唐风云

     2006-12-16 21:10 阅读: 载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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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刻在石头上的唐代历史 一幅波澜壮阔的唐人生活画卷

 ●许笑雨

      对千唐志斋有两种极具代表性的评价。现任千唐志斋博物馆馆长赵跟喜言之凿凿:“它是中华民族最优秀的文化遗产,它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今年7月,赵跟喜上书河南省委常委、洛阳市委书记孙善武,提出千唐志斋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设想和计划。信中说,千唐志斋是中国人民“创造性才华的杰作”,是“已经消失的文化传统特别的见证”,“具有全球的重要性”,故具备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充分条件。这个建议得到了洛阳市和国家文物局的支持,申报的前期工作正在进行中。另一种声音显然也是肺腑之言,它来自一位不知名的网友:“这是一个内行看门道的地方,如果是外行还是别去了,再说路又远又不好走,门票还要30元。”在这个国内著名的旅游网站上,关于千唐志斋的留言几年来仅此一条。

“蛰庐”中 有多少繁华往事

  千唐志斋位于洛阳市西45公里的新安县铁门镇,它是已故辛亥革命元老、著名爱国人士张钫(字伯英)先生所建园林“蛰庐”的一部分,包括一个长廊、3个天井和15孔窑洞。这些建筑的内外墙壁上镶着1400余块历代墓志铭和绘画书法石刻,其中仅唐志就有1100多块,故名“千唐志斋”。这上千块唐代墓志铭,描绘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唐人生活画卷,有人称之为“刻在石头上的唐史”。

  2002年冬天的一个下午,记者乘车去千唐志斋采访。从新安县出发,沿310国道向西,一路上没有多少车辆。宽阔的公路两边,生意冷清的加油站和一排排废弃的门面房似乎诉说着过去的繁忙。同行的当地同志说,高速公路通车以后,走这条路的人就很少了。

  其实新安自古就是东西门户,交通要冲,县城东边不远处就是被称为“崤函孔道”、“中原锁匙”的汉函古关。

  突然就想到了杜甫。一千多年前,他正是在这一带触景生情,写下了不朽名篇《三吏》和《三别》。

  当时,唐军已经从安史叛军手中收复了长安和洛阳,流亡多年的杜甫也跟着许多官员一起回到了洛阳。但经历坎坷的杜甫还是改不了好说实话的老“毛病”。因为直言,他被唐肃宗贬到华州(今天陕西省华县)去做管理祭祀和学校工作的小官。带着失意的心情,杜甫去华州上任。

  那时候,长安、洛阳虽然被官军收复了,但安史叛军还没完全消灭,战争还很激烈。唐军到处拉壮丁补充兵力,把百姓折腾得没法过活。面对征夫离别的凄凉场面,杜甫含血带泪写下了《新安吏》:“……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 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接着他继续往西走,一路上又写下了《石壕吏》、《潼关吏》,《新婚别》、《垂老别》和《无家别》。

  可以说,新安县的知名度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杜甫《新安吏》的“广告效应”。

  心里还在默诵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车已经停在了千唐志斋博物馆的大门口。一街两行卖旅游纪念品的商店都还没有开张,周围冷冷清清的。

  这个近乎正方形的园子,是上个世纪初张钫先生建的私家花园,名曰“蛰庐”。蛰庐原来面积有近百亩,陇海铁路修建复线时,从园中穿过,划走了大片土地。如今的蛰庐还不到当年的五分之一。现在的蛰庐大门朝东,分南北两块。北面是一个花园,有张钫先生的墓园,有荷塘、假山,还有西沃石窟展览馆;南面一座豫西风格的青砖窑院就是千唐志斋了。

  中原的冬天,如果没有雪,便是阴暗晦涩,满目萧杀,即便是花园里也看不到什么诗情画意。面积不大的窑院里,有斑驳失色的老屋,有枯黄的竹林和碎石铺就的小径。青瓦屋檐上,几只白羽鸟不时地飞起落下,发出啾啾的鸣叫,给庭院又增添了几分萧瑟。

  这里的工作人员听说记者来采访,又是倒茶,又是让烟。一句问候,一声感谢,路途中杜甫带来的愁绪瞬间就烟消云散了。站在庭院中间,周围环境一览无余。东面的廊壁上,刻着一副对联:“松柏有本性,园林无俗情。”西面3排前后相连的15孔窑洞,就是镶嵌着1000多块历代墓志铭的地方,近代国学大师章太炎以古篆为之题额,“千唐志斋”。落款处缀有跋语:“新安张伯英,得唐人墓志千片,因以斋名……”朝南的正院上方刻着“蛰庐”二字,字大径尺,是康有为亲笔所书。 工作人员小毕轻松愉快的讲解,带领记者走进了80年前的张家花园。当时,任陕西靖国军副总司令的张钫归隐老家铁门为父亲守孝。其间清闲无事,他就购地百亩,辟为花园,广植奇花异木,造假山,置怪石,并用青砖筑室,结庐蛰居,不理政事。就在这时,他碰到了同样失意落魄的康有为。

  1923年,康有为去西安途中路过铁门,张钫用八抬大轿将其请到府上。张虽是军人出身,但酷爱金石书法,平生最喜欢收集名人字画、碑帖石刻。康有为是书界泰斗,一代名儒。两人有共同的爱好,自然聊得投机,遂成忘年之交。“酒逢知己千杯少”,当年就在这个花园里,张钫与康有为把酒言欢。有一天,宴席上酒酣耳热之际,张钫拿出早年驻军关中时购得的“产碑”拓本一帧,让康观看。这“产碑”成石于秦代,开华夏碑刻之先河,即便是拓本也价值连城。张钫将其当性命看待,从不外露。康有为抚摸着“产碑”拓本,爱不释手。当时张钫肯定是喝得有点高了,表示要把这帧拓片送给康有为。康坚辞不受,并挥毫赋文一篇,以谢张钫的深情厚谊。

  康有为在张家花园小住几日,不但为花园题名赠联,还留下诗作多首,着实令蛰庐增色不少。后来,张钫将康氏所遗全部手迹觅工刻石,收藏于千唐志斋。如今抬头再看那“蛰庐”二字,遒逸雄肆,果真是俊逸不俗,自成一派。“蛰庐”之名,其意当然是暗示张钫那一段闲居的日子,只是他政治生涯中的一次蛰伏,同时也是康有为对自己当时心境的最贴切表达。

  康有为在蛰庐拒收“产碑”拓本让人钦佩,但在此之前和之后的所作所为却是另一番味道。去铁门前,康有为先去了驻洛阳的大军阀吴佩孚那里,他是专门去为吴的50岁生日祝寿的。康氏为吴佩孚撰写寿联一副:“牧野鹰扬,百世功名才半纪;虎踞龙蟠,八方风雨会中州。”

  离开蛰庐后,康有为又去了西安他的学生刘振华那里。刘当时是陕西省主席,康有为又给他写了一副对联:“华为五岳首,海纳百川流。”刘振华陪康有为到图书馆参观,康看到一部佛经,又是爱不释手。这次康有为与在张家时截然不同,他要求刘把佛经送给他。陕西民众知道此事后,组织人马赶到潼关截住了康有为,要求他把佛经还给陕西人民。最终,陕西民众追回了佛经。

要想看懂千唐志斋,先得弄明白啥叫墓志铭

  早在汉、魏时期,墓志已露端倪。到了南北朝,墓志基本定型。随棺材埋入墓穴中的墓志,是为了防止以后陵谷变迁,导致后人不知墓主姓氏。墓志一般为两块二尺见方的青石相扣合,内面刻字。上面一块刻死者籍贯、官爵、姓氏,叫志盖;下面一块刻墓志正文,记死者谱系、履历等,类似小传。有的墓志后面附有对死者表达赞颂、思念之意的铭文。志用散文,铭用韵文。

  千唐志斋所藏志石大多为洛阳北邙所出。古人云:“生在苏杭,葬在北邙。”历代达官显贵都把北邙视为风水宝地,无论死在何处,大多嘱其后人还葬北邙。所以北邙的古墓之多难以确数。唐人有诗句说,“北邙山上少闲土,尽是洛阳旧人墓”,“聚骨朽成泥,此山土多白”。可见北邙墓葬之多。

  古人的陪葬品比较多,导致盗墓之风盛行。北邙上下,自帝王将相到名门望族,十墓九空。清末修筑陇海铁路时取道北邙脚下,也触及了不少古墓。古墓被挖开后,墓中的东西当然都被洗劫一空,但墓志一般没人动。墓志这东西既笨重,又换不来钱,所以大都被弃之荒野,或者被村民搬回家去当块石头用。

  张钫虽是军人出身,但颇有先祖遗风,喜欢舞文弄墨,酷爱金石字画。

  在“蛰庐”中有一个不大的独立石屋,四周墙面挂满了爬墙虎枯褐色的枝蔓,这个石屋就是张钫的书房,名曰“听香读书之室”。当年,张钫先生款待宾客、谈书论画,都是在这里。书房正门刻着一副对联:“丸泥欲封紫气犹存关令尹 凿坯可乐霸亭谁识故将军。”两侧墙壁上,分别镌刻着张钫先生书写的8个大字:“谁非过客?花是主人。”字迹工整,朴拙无华。

  一问一答,足见张钫先生的国学功力与造诣,其毕生钟情于墓志石刻也就不足为怪了。因为是行家,所以张钫懂得这些墓志铭的价值。张钫广泛收集历代墓志铭,然后辟地建斋,镶嵌保存。这些收藏最终蔚为大观,成为我们今天看到的千唐志斋。

窑洞中有一个唐人世界

  隋大业14年(公元618年),炀帝死后,王世充在洛阳拥立杨侗为帝。次年,他废掉杨侗,自称皇帝,国号“郑”。屈突通的墓志记载了当时屈和唐太宗一起讨伐王世充的战争。

  王世充盘踞洛阳期间,洛阳百姓惨遭蹂躏。孙光的墓志中记录了当时洛阳的惨状:“初,隋末土崩,洛中云扰,米遂沸腾,斗至十千,顿踣于是成行,骨肉不能相救……”

  武则天登基后,为了打击与她对立的唐宗室旧臣,重用酷吏周兴、来俊臣,专办所谓谋反大案。酷吏们严刑逼供,株连无辜,使得全国笼罩在一片恐怖气氛中。刻于公元703年的程思义墓志中对此有生动的描述:“王侯将相连头下狱,伤痍诛斩,不可胜数……公卿侧足,行路掩首……”

  神龙元年(公元705年),武则天病危,宰相张柬之与恒彦范等人趁机发动政变,威逼武则天传位于中宗李显,恢复唐国号和唐的一切制度。在刻于公元723年的崔泰墓志中有这样的语句:“乃与绿林将军恒彦范等共图匡复,中兴之际,公有力也,中宗嘉之。”可见,当时崔泰也参加了这次政变。后来由于中宗无能,大权旁落韦后手中。韦后与武三思勾结,驱逐了张柬之,崔泰也遭贬官,“左迁开州刺史,降为资州司马,历践险途,罔有宁岁”。

  公元710年,韦后与其女安乐公主合谋鸩死中宗,立李重茂为帝,由她临朝称制。不久,李隆基发动政变,带兵入宫杀死韦后等人,立其父李旦为帝,是为睿宗。这一系列的宫廷政变,在董怀义等人的墓志中均有记载:“会逆贼马秦客等,潜行鸩毒,中宗暴崩,韦氏称制,奸人掌营卫,凶戚居要津……”

  从一批时间连贯的墓志中可以看出,唐代自玄宗后期开始,政治上便日趋衰落,社会矛盾日渐尖锐,最后导致了“安史之乱”。“安史之乱”正是唐王朝从盛到衰的转折点。公元755年,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叛唐。叛军长驱直入,渡黄河,占洛阳,兵临潼关。第二年正月,安禄山在洛阳称帝,国号大燕,年号为“圣武”。洛阳圣武观女道士马凌虚的墓志,即刻于安禄山称帝的当月。据志文可知,道观原名开元观,因慑于安禄山的淫威,才改为圣武观。墓志中说,23岁的女道士马凌虚“光彩可鉴,芬芳若兰”,“挥弦而鹤舞,吹竹而龙吟”,是个很有艺术才华的绝色佳人。马凌虚被安禄山的幕僚独孤公掳去后,“未盈一旬,不疾而终”。 当天下午没有其他游客,只有我和年轻的讲解员两个人。在阴暗的窑洞里,我久久地凝视着墙上的一块块唐人墓志铭。

  这里有刀光剑影,金戈铁马;这里有笙歌弦舞,天下太平;这里有浑浊的眼泪和低沉的叹息;这里有声嘶力竭的呐喊和歇斯底里的咆哮……千唐志斋的深处,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唐人世界。

  这里有富可敌国的皇亲国戚,有叱咤风云的封疆大吏,有贫无立锥之地、凄凉平庸的平头百姓,有摇笔生珠、指点江山的文人墨客,有一笑千金、移步生香的妃子宫人……300年悠悠大唐,在这一面面冰冷的石壁之上若隐若现。

  隋朝末年炀帝昏庸腐败,民不聊生,上层官僚也纷纷举起叛旗,孙仁的墓志中提到的杨玄感就是其中的一个。隋大业9年(公元613年),奉隋炀帝之命正在今天河南浚县附近督运军粮的杨玄感起兵反隋,率10万之众,进逼洛阳。炀帝调大将宇文述、屈突通出战。杨攻洛阳不下,乃西取关中,最终在今天的灵宝附近战败身亡。

  马凌虚墓志的作者署名李史鱼。李史鱼和独孤问俗,即志文中的独孤公都是安禄山的幕僚。李史鱼在志文中吞吐遮掩,连独孤问俗的名字都不敢写出来,显然是做贼心虚。安史之乱中百姓饱受摧残,女道士马凌虚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

  安史之乱平定之后,唐朝政局仍不稳定。这时候,手握重兵的藩镇长官纷纷割据一方,不把中央政权放在眼里。这些割据势力时而互相征伐,时而联合反唐。公元783年,德宗抽调关中各镇官兵平乱,泾原镇士兵路经长安时发生哗变,德宗狼狈逃出京城。刻于贞元13年的臧晔墓志有“万乘惊出至奉天”句,说的就是这件事。臧晔墓志中还记载了臧晔的儿子昌裔在战争中的情况:“急难之秋,为大将领甲兵,频中刀箭,流血毁形,重围旬日乃解……”可见那场战争的激烈程度。

  这里所藏的唐志,从年代上看,自开国皇帝李渊的年号“武德”起,至哀帝的年号“天祐”止,其中包括武则天改元和安禄山僭号,无不尽备。所有重大历史事件在这些唐志中均有涉及。

  这的确是一部石刻唐史,是一幅波澜壮阔的唐人生活画卷。

  除了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外,千唐志斋还是一个书法精品宝库。行、楷、隶、篆,诸家风格,在这里样样具备,应有尽有。墓志铭上的字或端庄典丽,或遒劲隽秀,千余块唐人墓志排列在石壁上,分明是一部形神兼备的唐代书法史!

  张钫先生在收集墓志铭的同时,兼收碑刻石雕,并将其所藏的名人字画也摹刻在石上,以求永久。千唐志斋中现存的字画石刻有宋代米芾的对联、神笔王铎的中堂、郑板桥的“风、雨、阴、晴”竹姿四态图、董其昌的行草长卷和清代王弘撰、刘墉、陈鸿寿等人的屏扇对联,还有近代章太炎和李根源等人的墨宝。

  张钫当年为收集墓志铭所花费的心力之大,常人难以想象。据说,为了其中一块墓志,张钫曾经动用过一个营的兵力。那次张钫在云南发现了一块很有价值的墓志,当即花了60元买下。当地政府知道后拦住不放,说是本地文物不许出省。张钫当即给陕西安康的驻军发电,调来了一个装备精良的加强营。这个加强营与当地武装大战一场,硬是将这块墓志运回了新安。

小镇上有一个传奇名人

  记者在新安县采访时,无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只要提起张钫先生,自豪之情都溢于言表。作为从小镇里走出的传奇名人,张钫确实是一个值得他的新安老乡们引以自豪的人物。

  张钫早年就加入了同盟会,是辛亥革命时陕西新军起义的主要策动者之一。护法运动期间,他任陕西靖国军副总司令。此后张钫历任国民党军政要职。1949年年底,他在四川率部起义,对四川的和平解放做了一些有益的工作。建国后,张钫曾任中央文史馆副馆长、第二届全国政协委员。张钫于1966年病逝。1986年张钫先生诞辰100周年时,其骨灰由北京八宝山迁葬“蛰庐”。

  新安人说,张钫在国民党中担任要职之时,在陇海线上坐火车,只要说是新安县铁门镇的,连车票也不用买;到省城开封,报上籍贯,别人也会高看一眼……这些故事的真实性无从考证,但当年张钫地位显赫,倒是确实的。

  有两件事可以印证张钫当时的地位之重要。一是张母七十大寿时,蒋介石曾偕同43位国民党要员为张母祝寿,并亲自撰写长篇寿序。二是张钫之父张子温的墓志铭被称为“近代三绝”,由章太炎撰文,于右任书写,吴昌硕篆书墓志盖。章、于、吴3位都是当时文化界的泰斗级人物,于右任同时还是国民党政府的高官。

  张钫的墓园就在千唐志斋的东北侧不远,其墓碑没有碑文,只刻有“张钫之墓(1886—1966)”的字样,而旁边的一通石碑上则刻着张钫解放前夕写给其子女的一封家书,读来令人感慨。据说张钫一生育有17个子女,有两个已不在人世,其余有的在我国内地和台湾省,有的在国外。1948年,蒋家王朝已将要覆灭,张钫的一部分亲眷被挟至台湾,这封家书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的,大意是:做人最痛苦的事莫过于骨肉离散,今后天各一方,可能永不能再见了,你们要好自为之。一个人为龙为狗、为正为邪、为君子为小人、为现代青年为社会废物,个人都有耳目心思,要仔细考虑考虑。

  如今,“张公馆”还是铁门街上最壮观的建筑。解放后,这里成了铁门镇政府的家属院。如今,张钫的儿媳妇赵瑞霞还住在这里。听说记者来采访,赵瑞霞匆忙迎了出来。面前是一位78岁的老太太,慈眉善目,精神矍铄,头戴一顶暗红色的毛线帽,脚下是一双鲜红的布棉鞋,一张口,是带着京腔京韵的普通话。

  老人拉着同去的铁门镇干部小李的手,边走边给我们介绍这些房屋在“张公馆”时期的用途:“这是客厅,那是小姐们的绣楼,专门负责张家灯火的用人就占了好几间房……”老人抱怨说这里现在太脏了,有的住户不愿意交每月3元钱的清洁费,让好好的一个院子变成了垃圾场。在一个庭院前面,她止住了脚步,一边勾着头从门缝往里瞧,一边面带微笑地轻声说:“当年我就住在这里,对面是嫂嫂的房间。”

  赵瑞霞现在住的是当年张钫的卫兵房。她祖籍北京,16岁嫁给张钫的第二个儿子张广居。赵瑞霞年轻时很讨张钫喜欢,老先生练习书法时,总是她在旁边拉纸研墨。

  张钫临终前曾写信叮嘱赵瑞霞:“要在文学上多下工夫,看好千唐志斋,将来一定是有用处的。”

  解放以后,千唐志斋成了铁门公社的办公地点。大家觉得墙上的墓志石黑乎乎很不美观,就用泥灰和着胶把墙面刷成了白色。歪打正着,正是因为这样的处理,使得千唐志斋在“文化大革命”中躲过了一劫。

  “文化大革命”后,为了将当时涂在墓志石上的泥灰清洗干净,同时又不损害石刻,赵瑞霞专门买来牙刷和女儿一起刷洗,一干就是一年。有段时间,镇里供销社的牙刷都被她买脱销了。

  老人说,张家兄弟姐妹如今都过得很好,都表示要接她到大城市或海外定居,但她都拒绝了。老人想一生守在这里,陪伴在自己的丈夫和千唐志斋身边。

  如今,政府已经将千唐志斋列为洛阳市的八大景点之一,张钫故居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得到修葺整治。张钫和他的千唐志斋,正在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认同。

尴尬中 盼望着灿烂明天

  记者采访的那两天,正赶上降温天气,再加上本来就不是旅游旺季,千唐志斋几乎没有什么游客。总共碰上两拨人都是上级单位下来检查工作顺便来看看的。于是就想起了启程前在互联网上看到的那则留言:“这是内行看门道的地方,如果是外行就不要去了……”这恐怕是一大部分游客的心里话。

  讲解员说,平时游客不多,以散客为主。今年,博物馆在洛阳市新设了一个接待点,希望能吸引更多的游客。

  提起经济效益,赵跟喜馆长直言不讳:“微乎其微。但它的社会效益却是无法估量的,它是河南对外交流的窗口。”贴在馆长办公室墙壁上的题词留言可以证明赵跟喜馆长的话——这些题词留言有国家领导人的,有学界大师级人物的,还有外国友人的……

  千唐志斋博物馆建成以后,文化艺术界、历史研究界的专家学者纷至沓来,就连国外的书法和唐史爱好者也纷纷越洋涉海前来参观。

  但内行毕竟是少数,仅靠他们能给千唐志斋带来经济效益吗?曲高是不是一定和者寡?千唐志斋如何才能走出这种尴尬?

  今年对千唐志斋来说是非

    寻常的一年。作为重点工程,洛阳市政府投资1900多万元将千唐志斋博物馆的外围环境做了全面整治,原来包围在博物馆周边的机关、民房全部搬迁,千唐志斋焕然一新;今年7月,千唐志斋博物馆馆长赵跟喜写信给省委常委、洛阳市委书记孙善武,正式提出了千唐志斋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设想和计划,河南省文物局和国家文物局的相关领导表示支持申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华代表野口升先生考察了千唐志斋后感慨万千,即兴挥笔题词:洛阳千唐志斋是重要的文化遗产。

  赵跟喜在千唐志斋工作了20年,当了15年的馆长,毫不夸张地说,园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阶他都了如指掌。赵是一位诗人,他所有灵感的源泉,除了童年的记忆,就是这个名叫“蛰庐”的园子了。说是馆长,他更像一位蛰居在唐风宋雨中的隐士。他轻轻敲一敲这冰冷的石壁,就能穿越千年的时光站在他的老朋友面前。他说:“千唐志斋是我的生命所系,离开这里,我会死!千唐志斋又是我的伤心地,它对我的伤害,至死难忘。”

  赵跟喜花了几年时间将160余万字的唐人志文抄录、标点。记者问他:“多年与世无争,蛰居在这偏僻一隅,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是历史研究的成果还是不竭的创作灵感?”他说都不是,而是把一个荒园变成了在全世界都有影响的博物馆。

  记者跟着他在“蛰庐”中穿行,听他指点千唐志斋未来的江山:首先是扩大规模,在千唐志斋现有的基础上续建展馆;修建影视厅、学术报告厅、珍品厅,让这里成为一个现代化的博物馆;修复张钫故居,恢复当年的景象,建立张钫事迹和遗物陈列馆,完善张钫墓园……

  赵跟喜说,联合国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委员会关于文化遗产共有6条界定,符合其中一条就具备了成为文化遗产的条件,千唐志斋符合3条要求:是中华民族“创造性才华的杰作”;是“已经消失的文化传统特别的见证”;“具有全球重要性”。“你一个国家的丧葬文化怎么具有全球的重要性呢?”赵跟喜有他的见解,“这是以中华民族古代文化在整个人类社会中的地位确定的,中国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其丧葬文化、墓志铭文化为世界独有的文化形态,因而具有世界意义。”

  新安秦时置县,又位于西安、洛阳两座古城之间,历来为东西交通的要冲,是文化积淀非常深厚的地方。新安县的人文景观除了千唐志斋,还有被称为“崤函孔道”、“中原锁匙”的汉函古关和烂柯山的洞真观。在自然景观上,青要山最近几年也有了些名气。小浪底水库建成后,新安县得个大便宜,平添了一个168平方公里的大湖。现在的新安县有山有水有文化,发展旅游产业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新安县也早就把眼光投向了旅游产业。新安县旅游局局长侃侃而谈:“新安县的旅游以山为骨,以水为魂,以文化为脉,完全可以做成河南省的旅游大县强县!”仅仅有湖光山色不行,离开了文化,再美的自然景观也没有灵气。这样说来,千唐志斋应该是新安旅游这篇大文章的点睛之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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