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学家、数学家——一行

    在中国佛教史上，笃信佛教、力行弘教的高僧，几乎僧传满满，而笃信佛教又研究科学继而名垂青史的，恐除了唐代的一行外，有独无偶了。一行在中国古代科学技术史上甚至世界科技史上，占据着相当的位置。英国科学家李约瑟博士在其所著《中国科学技术史》书中极力赞颂一行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天文学家和数学家之一”。他把文学工作看作比笃信的佛教宣传还重要，最后，死在研究工作上，真是可歌可泣！

一 过目能成诵 诏对进良策

一行，俗名叫张遂，魏州昌乐（今河南南乐）人，唐开国功臣张公瑾的后代，其父张擅，曾任武功（今陕西）县令。

张遂生于唐高宗弘道六年（公元683年），时己家道中衰，幼小时曾受邻居王姓母乳并受过他家生活上的周济。

张遂少年时聪慧明敏，过目不忘凡书籍经他一览，不必再读，即能成诵。二十岁时，就己博通经史，尤其精历算、阴阳、五行等外学。他所撰这方面的专著，据说就有三十种左右。

张遂的过目成诵轰动朝野，世人惊叹为奇人。有一次，他向长安玄都观道士尹崇，借阅西汉易学家扬雄仿《易经》所作的《太玄经》，不两天，他就携书去送还。道士说：“此书意旨深奥，我读研多年，仍不解其真义，你好好看看，看懂了再还吧！”张遂表示了谢意说：“这书的深义我懂得了。”说完就拿出了自己新写成的《大衍玄图》和《义诀》两本书，呈给尹道士看。尹道士看毕，有点不相信是他作的，又经过深入的交谈，大为惊叹，才发现张遂己经自悟《太玄经》奥秘，当面连连赞颂他说：“你真是颜回再世，你真是颜回再世呵！”经过尹道士的这一宣传，张遂的名声很快飞播整个长安。

武则天称帝时期，权臣武三思（则天侄）得知张遂的学行，通过关系，想拉拢张遂，但张遂却鄙视武三思的为人，就远远地躲开不见。为了免祸，就出家了。

张遂听说神秀的弟子普寂禅师，在嵩山弘法，于是，就前往嵩山拜普寂为师，经剃度，法名一行。

有一次，普寂在嵩山召开传法大会，远近僧众超过千人，如期赶到。当时，有一位居士名叫卢鸿，隐居于嵩山另一个峰谷，道高学富，朝廷曾多次征用，他就是不出山。大会主事，准备先请卢鸿作一篇开幕词。卢鸿到达会场后，从袖中拿出他作的文字，放在几案上。钟鼓之乐奏后，卢鸿告诉普寂说：“我作的这篇几千字的文字，有些字僻文古，你请的宣读的人，须我当面指点一下。”普寂立即传一行来，一行到案前拿起文稿一看，就微笑着又放在几案上，不再看了。卢鸿认为这人太轻率。等到大会一开始，一行就甩着袖子登上了讲台，面对千众，声音高亢响亮地一口气宣讲了一遍，无一字差错。卢鸿听了，长久而惊愕地看着一行，赞叹不己，又对普寂说：“这人不是你所能教导的了，应当让他外出四方游学去！”

一行得到普寂禅师的同意，便离开嵩山外出游学，凡是当时流传有高学大德的寺院，他都足迹必到，史传称他“三学（经、律、论）名师，罕不咨度”。他听说当阳有位僧真大师，便第一站访问了他，后来因此纂成《律藏序》一书，成为深通毗尼的学者。然而涉及“阴阳”“谶纬”一类的书，一行也都详细追究竟 ，这是属于算学方面的，于是，他不远千里，去寻访名师，最后，到了天台山国请寺（今浙江省），见一寺院，古松环绕，门枕溪流，淡然沈寂，一行站在寺门前，静静地听到院中有籁籁地演算声音。演算僧这时告诉侍人说：“今日当有弟子自远方来请教我的算法，己该到门前了，一定没有人引导他来吧？”随后拿掉了一个算子。后又对侍人说：“门前水该倒向西流了，弟子应来了。”说罢，侍人打开寺门，一行即跨步而入，向演算师叩首请法，演算师见一行心诚意决，当即完全把演算法口诀和法则告诉了一行，那门前水又向东流了。演算师隐姓埋名，而一行的算学更是突飞猛进。

唐中宗景龙四年（公元710年），韦皇后和武三思合谋毒死中宗，独览朝政，杀害忠良，临淄王（即后来的玄宗）隆基谋划，发动宫廷政变，杀了韦后和武三思，拥戴其父相王旦复皇帝位，是为睿宗。不久，睿宗闻一行德才，便派遣东都留守韦安石以朝廷大礼，特意征聘一行，而一行假借有病，婉言拒绝。接着，一行便赴荆州，回当阳山，向悟真律师学习律藏，同时，又在悟真师处阅览了大量的关于谶纬一类的预测书籍，丰富了自己的外学。

先天元年（公元712年），玄宗受其父睿宗禅位登基。开元五年（公元717年），玄宗闻之，特命一行的族叔张洽到荆州当阳山，公私兼顾，硬将一行强召进京。入宫后，玄宗见一行便问：“大师有什么本领？”一行顺便回荅道：“贫僧只是略能记览，他无所长。”于是，玄宗命官吏出一本宫女花名册，叫一行看，一行接着翻看一遍，合上本便交给了官吏，对着玄宗，把一页一页的名子，滾瓜烂熟地背诵给他听，背到几页后，玄宗听迷了，不知不觉前倾离座，点着头说：“大师的确是圣人呵！”长时间地赞叹不己。

一行留在宫中，玄宗不断向他请教治国安邦的高策，一行都能切中要害，玄宗都能据理认同。

开元十年（公元722年），玄宗爱女永穆公主出嫁，玄宗便依皇姑太平公主旧例，优厚陪嫁，他征求一行意见，一行告诉玄宗说，高宗只有一女，厚礼陪嫁，也无可非议，但因此引来太平公主骄横无礼，干预朝政，结果得罪。所以，不应援引太平公主为例。玄宗同意一行的意见，当即收回成命，依照常礼陪送。象这样的事例，举不胜举。

二 弘教作经疏 预测妙如神

开元四年（公元716年），也就是一行被子召入宫的前一年，南天竺高僧善无畏到了长安，玄宗被加礼遇，封为国师，又盛饰内道场，尊为教主，次年，诏善无畏为师，一行成为善无畏最得力的助手，协助译经。

开元八年（公元720年），中天竺高僧金刚智从海路经广州到达洛阳，玄宗亲自接见。一行闻知金刚智亦传密教，并向他请教密法。

开元十二年（公元724年），一行和善无畏随驾到洛阳，奉诏在福先寺协助善无畏翻译《大日经》七卷。《大日经》是佛教密宗的经典大法，非常重要。善无畏译着宣讲着，这一年译完也全讲完。

第二年，一行依据善无畏对《大日经》的阐译，又加上自己的理解，撰写成《大日经疏》二十卷。这部注疏，除了对《大日经》“文有隐伏，前后相明，事理互陈”之处予以解释明白，还明确许多事相的做法和意之外，主要的是发扬大乘佛教，出世世间不二的积极精神。一行一生就在这方面身体力行，奉行不二。

开元十一年，金刚智奉命在长安译经，主要译的亦是密教经典，一行又从金刚智学密教大法，并受金刚智灌顶。一行受善无畏胎藏界密法，受金刚智金刚界密法。成了密宗两部密法的传法师。

一行除了《大日经疏》外，又撰有《摄调伏藏》六十卷，《释氏系录》一卷。在弘教传法中，始终尊从二位大师的教诲，将密宗大法传下去。

一行在唐代号称神算，有相当的预测功能。原来，曾周济过他的邻居王乳母，儿子犯了王法，被判处死刑，知道一行得地，便来找他给儿子减罪，一行说：“国家刑法，哪有说情能得免的呢？”遂叫侍僧给他一些钱物，让他一走了之，而王乳母给一行痛骂一顿：“我是你邻居，多次周给，从吃奶到长大，你就忘记了这些恩惠吗？”一行听后，慈悲油然而生，一晚上都未就寢。这一晚，他用法术把北斗七星掩盖，第二天司天监问一行是什么原因，一行说：“这预兆是天将警告陛下能以盛德感天下，这些现象就不会出现，感受最迫切的恐怕是刑葬枯骨吧！释门以慈航普渡为怀，贫僧曲见，没有比赦天下为最上策的了。”玄宗听了，就依一行的说法照办，王乳母的儿子当然属于被大赦之列。之后，七星重现，朝野人等，对一行的法术深表惊异。

有一次，玄宗在大明宫，从容地向一行密问国家吉凶、祚运终结的大事。而一行用别的话来回荅，玄宗因得不到荅案，继续问个不停。一行不得己，于是就回荅了如下的话：“陛下当有万里之行。”“社稷毕得结吉”。玄宗听后十分高兴。一行接着呈给玄宗一个金盒子，形状象弹子，里边装有东西，摇着哗啦哗啦响，玄宗用手开不开。一行说：“陛下有急事再打开。”后来，安史叛乱，打到长安，玄宗仓皇离都，奔亡到成都，安顿以后，忽然想起金盒子之事，随即打开一看，是一点中草药的“当归”啊。玄宗说：“那药产于此地，大师早就知道我会遭难到蜀地当归呵！”后来，玄宗又登上成都万里桥说：“一行的话，真信他神得很啦！”于是，就命太监焚香祝祷，以此来告谢一行。

后来，唐昭宗初封吉王，到太子德王时，唐朝被五代的梁朝朱温所灭，最终应验了一行的话：“国家毕得（德）终吉”呵。

三 天文科学巨匠 生荣死哀一世

开元年间，一个叫邢和璞的有道术的人，人们知道他有很高的水平，有一天，他对名士尹愔说：“一行和尚真是当今的圣人呵。汉朝的洛下弘制作历法曾说道：‘八百年后应当错一天，到时一定出现对人来纠正。’到今年刚好是八百年了。你看不是一行的《大衍历》颁行了吗，恰恰纠正了原来的差错。那么，洛下弘的话真可信呐，不是圣人谁能够预测的这么准呢！”

开元九年（公元721年），当时通行唐高宗时历学家李淳风编的《麟德历》，但是，依照这部历书，预报的日食都不准确。尤其是从麟德二年（公元665年）起用到现在，预报的误差逐渐增大，玄宗命一行立即修订、重编新历。一行接受任务后，上奏说，制作新历，必须依照黄道进退和天体的位置，要求重造己失用的黄道游仪和水运浑天仪。黄道游仪是用来测量，恒星运动和考察日月五星运行规律的仪器，是用铜铁制做的。仪器上所标示的黄道不固定，可以在赤道上移动，以此来验符岁差现象。测后发现，当时一些恒星赤道坐标同黄道相对位置，跟汉代相比，变动相当大。一行把他的观测数据，编绘成三十六张图像，呈报玄宗，玄宗十分赞赏。

水运浑天仪，是在东汉张衡制作的基础上，有所改进和发展，类似于现代的天球仪，用水力推动转动的，是用铜制成的。球体表面刻着或镶嵌着天上的星宿和周天度数，球体之外悬有日轮和月轮。十二个时辰球体运转一周，日轮东行一度，月轮行转137度。计算下来，月轮转一周需一个月，日轮转一周为一年。在仪器上还安上自动报时器；“立二木人于地平之上，前置鼓以侯时刻，每一刻自然击鼓，每辰则自然击钟。”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天文钟。上核定两种仪器是一行和当时的率府兵曹参军一同制做的。

一行于开元十二年（公元724年），主持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全国天文大地实测工作，北起铁勒（今俄国贝加尔湖附近），南到林邑（今越南国中部），共确定十三个地理点。用圭表来测日影在同一时间内十三个地点的差数（影差），以此来判分太阳与赤道南北的距离，例如，太阳行到最南、位度最低、圭影最长，即冬至日；太阳行到最北、位度最高、圭影最短，即夏至日。还可区分出春、秋二分、二十四节气和时刻。

一行领导的实测工作队，在东都洛阳这个全国天文中心的观测成果最佳，在确定的四个地理点，实测了北极出地高度（地理纬度），夏至日影长度和四地间的距离。一行依数据测算结果，得出北极高度相差一度，南北两地相距351里80步。这是世界天文史上，第一次算出地球子午线一度的长度，九十年后的公元814年，回教王阿尔马蒙才测出了子午线的长度。一行的实测结果，再次推翻了《周髀算经》所提到“王畿千里，影差一寸”的说法，完全否定了盖天说，继而确立了浑天说，这是天文科学的一大进步。一行还在测定中，发现了恒星的位置，比汉代有一定的变化，比英国天文学家哈雷，在公元1718年发现恒星自行，也早了近千年的时间。

一行经过三年的实测准备，于开元十五年（公元72年）完成了新历法《大衍历》的编撰工作。这部历书共五十二卷，包括《经七章》、《长历》三卷、《历议》十卷、《立成法》十二卷、《天竺九执历》一卷、《古今历书》二十四卷和《略例奏章》一卷六大部分。因依《易象》大衍之数，所以取名《大衍历》。这部历书结构严谨、内容丰富和体系完善，为我国历法史的伟大里程碑。

一行的《大衍历》编成后，并据此再制作成每年的通用历书，颁行天下，从开元十七年，到肃宗至德二载（公元757年）止，通行了二十九年。开元二十一年，《大衍历》东传日本，在日本国通用了将近一个世纪。

一行除《大衍历》外，又补续完成了他的叔祖父、东台舍人张太素所撰写的百卷《后魏书》中的《天文志》，珠连璧合，流芳后世。一行还有一部算学方面的代表作叫做《心机算术括》，在中国数学史上是一部成功的著作，给后人留下了一份珍貴的财富。

一行在数学方面的成就，应当首推《大衍历》，有以下创新之举：（1）第一次正确描述了太阳视运动的规律性：“日南至（冬至），其行最急，急而渐损，至春分及中，而后迟；适日北至（夏至），其行最舒，而渐益之，以至秋分又及中，而后益急。”（2）第一次以表格形式，给出了二十四节气的蚀差值，首创“九服蚀差”近似计算法。首次提出九服晷漏近似计算法，提出在全国不同地点，相对于标准点阳城（今登封市告成镇附近）计算蚀差的方法。

开元十五年（公元727年）九月，一行在长安华严寺病重，玄宗闻之，诏京城名德设大道场为一行祈福，危疾微愈。十月八日诏随驾到新丰，这一天，一行身无诸患，口无一言，忽然要浴香水换衣，跌坐正念，安然灭度。又一说，一行离玄宗后，前赴嵩山谒普寂禅师，后灭度于嵩阳寺。年仅45岁。唐玄宗悲痛地说：“禅师舍朕，深用哀慕！”并手书于石，还下诏出国库钱五十万，为一行起塔于铜人原，御撰塔铭特赠谥号为“大慧禅功师”。天下僧人无不以此为荣耀。

第二年秋天，玄宗外巡，路过铜人原，在一行塔前徘徊不前，只见落叶飄飄，黄土漫漫，玄宗一阵悽楚，潜然泪下，深为一行的学识渊博技能高超而赞汉，也为他的大命不永英年早逝而伤怀。面对此情此景，感慨良多，遂命朝官赐予绢五十疋，为一行墓塔周围栽植松柏之用。

一行去世后，开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有陈玄景、南宫说等人，诬告一行的《太衍历》完全是抄袭天竺国的《九执历》，一场学术轩然大波泛滥于朝廷，唐玄宗为了弄清事实真相，特命侍御史李麟，太史令桓执圭等，用一行多年来的观测记录，和几种己成历法相对照，结果发现这些资料占《大衍历》的内容十分之七、八，来自李淳风《麟德历》十分之三、四，来自《九执历》仅十分之一、二，真相大白，曲直分明，陈玄景等人己构成诬罪依法惩治。更进一步，证实了一行《大衍历》的独创性。宋朝人所编《新唐书·历志》中说：“自太初（公元前104——前101年）至麟德（公元664——665年）历有二十三家，与天虽近而未密也；至一行，密矣！其倚数立法，固无以易也；后世虽有改作者，皆依仿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