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家道兴旺,木英出嫁时又带来大笔的嫁妆,人又会来事儿,自然成为街坊邻里羡慕或妒忌的对象。
在一群娘儿们舌长嘴短的议论声中,转眼又一年过去,木英的一对小儿女长到了一岁。一年里,于家招财进宝,五谷丰登,诸事遂意,孩子的生日当然就要大办一下。
生日办得红红火火,前来贺喜的官绅贤达亲朋好友多达百人,给于家挣足了面子。木英在于家有地位,说话占分量,在村子里口碑又好,前来吃酒的姑父付丙德感到脸上有光,破天荒地同意木英的姑姑留下来陪木英住几天。但姑姑操心惯了,放心不下家里,在于家只住了两天,就不顾于友德夫妇和木英的一再挽留,坚持要走。于是,已在乡里当上自卫队长的于五只好带上张顺和二愣子两个好兄弟,套上马车,带着大枪护送木英的姑姑回家--最近一二年里,世面上越来越不太平。日本人的军队这时已驻防到北平城外,与驻防北平城的国军临城对峙,剑拔弩张。就连平谷这边的山里,也是人心惶惶,民团、自卫队之类的地方武装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有枪的人多了,一些心存歹念的家伙便常假冒土匪拦路抢劫,杀人越货的事时有发生,这也就是于五为什么要带上枪邀上兄弟护送木英的姑妈回家的原因。
于五、张顺、二愣子三人去送木英的姑姑。已嫁给张顺的付金娥吃过午饭后,就跑到木英家来串门儿。付金娥是经木英保媒嫁给隔壁张顺的,不过结婚一年还没有怀孕,最疼爱老儿子的婆婆想早日抱孙子,走东串西,到处打听生男孩的偏方,听说没生育的年轻媳妇只要经常搂着幼童睡觉,就能怀上男孩,于是便鼓动金娥借木英的儿子冲喜。金娥也想早日生个大胖小子,所以每天吃过午饭就到木英家转转,扯扯闲篇,之后就把木英的儿子抱回家去。这天付金娥一把一个抱起两个孩子,先在他们的小脸上一左一右各亲了一下,之后少心没肺地逗两个孩子:“孩儿啊,叫我,叫啊,叫我声亲娘!”
但正在咿呀学语的两个孩子却不叫她,并且返过身来往木英怀里扎,边扎边对着木英喊:“娘,娘,抱抱!”就把木英喜得什么似的,一手一个接过两个孩子,在小脸儿上亲亲,之后嗔了付金娥一眼,笑道:“瞧你个没心没肺的,美得你,想当娘想疯了吧?让孩子叫你亲娘,你不就成了我们家于五的媳妇啦?嘻嘻,真这样儿,于五倒没什么意见,可你们家张顺就要拿大耳括子削你了!”
“说什么哪,拿话儿绕我,看我不跟你急。”说着,付金娥就作势来挠木英的腋窝儿。木英抱着孩子,手臂没法动,痒得笑弯下腰来。付金娥就趁势夺过木英的儿子,木英就来夺,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笑闹在一处,同时伴随着两个刚满周岁的孩子童稚的笑声和尖叫……
正闹着,一阵车马声来到大门外,稍稍一停,随即驶进了院子,之后就听一个公鸭嗓子喊道:“于乡长,于乡长,于友德乡长在家吗?”“在,在……”于友德颠颠儿地跑出房来……之后又听那个公鸭嗓子嚷道:“于乡长,皇军驾到,快,快给我们整些吃的,皇军们还急着赶路呢。”接着,便听到“叽叽嘎嘎”一阵日本人的说话声,于是,木英心里就是一惊,紧接着对付金娥低声说道:“嘘,别闹,鬼子来了!”
鬼子来了。
这是四个驻扎在长城边上的关东军。他们是受平谷方面驻华日本顾问的相约,到平谷地界帮助当地政府训练防共自卫团的。他们从关外雇来的车把势没出过远门,稀里糊涂走错了路,耽误了午饭,气得几个鬼子大怒,把车把式痛打了一顿,扣下大车,把车夫赶走了!而那个充当翻译的刘春林赶马车更不在行,天色又已过午,于是饥肠辘辘误入清水湾的他们,便开始打听清水湾谁是主事儿的。清水湾的人以前从没见过日本人,因此竟把他们当成了一般的官军,不但热情地问好,还主动带路,这才来到了于友德家!
于友德是乡长,招待官家本是他的责任。而村民们热情友好的态度似乎也感染了鬼子,因此带队的鬼子少尉纯山对于友德还算客气,居然用半通不通的中国话向于友德说了几句“呦西,日中友好,相互提携”之类的鬼话。于友德不明所以,又不敢得罪这些人,只好硬着头皮将几个人迎进屋。
清水湾人几百年里总结出一条经验,就是要想保命,就别管谁当政,只管安心做顺民!这条经验还真管用,因为无论谁做朝廷,都是要靠老百姓供养的。比如当年奉军入关,其他“村伙会”开枪拦截,结果不是房子被烧,就是东西被抢光。只有清水湾提前烧水沏茶,摆在村口迎接奉军。因此,村子不仅安全无恙,奉军临走时还奖励了他们几条缴获的破枪--老百姓图个啥?就图个安稳!
凭经验,于友德认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真心对别人,别人就会真心对你。同理,于友德觉得只要自己好吃好喝侍候着,这些鬼子也就不好意思跟他过不去--基于这种想法,几个鬼子刚一进屋,于友德便开始屁颠屁颠地忙前跑后,沏茶倒水,并催妻子和木英快些置办好酒好菜。
对于公公的这种行为,木英心里老大的不情愿,一肚子气,但又没办法,因此趁鬼子们进了客堂的当儿,悄悄让付金娥将儿子抱走了。之后磨蹭了半天,直到婆婆再次催她,这才来到厨房,先自“呸呸”地在菜里吐了几口唾沫,之后才极不情愿地端进客堂交给公公于友德。
酒菜是前天孩子过生日时剩下的,加热一下就可以上桌,所以很快就上了满满一桌。见菜上得快,那个叫刘春林的翻译便说:“于乡长,菜够丰盛的啊!来,来,坐下喝两盅儿!”
“哪啊,咱乡下人,手艺不行,各位就将就着用吧。我呢,就不上桌了吧?有您替我陪着就行了!咱一个乡下人,不懂礼数,上不了台面的。”于友德知道当兵的都是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因此推辞。但却经不住刘翻译一再相让,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开始几杯还是扭扭捏捏,提心吊胆,但几杯“迷魂汤”下肚,头脑一热,就不是他了!兼之鬼子们见于友德酒菜弄得还算丰盛,免不了说些:“你地,大大地好人,朋友大大地”之类的屁话,因此一壶酒下肚之后,于友德就有些找不着北、浑然忘了自己是谁了!
又过了几袋烟工夫,酒已喝了三壶,本来就没有多少酒量的于友德喝得有些大了,开始摇着空酒壶唤木英:“木,木英!没,没酒了,烫,烫酒!”
见于友德已有几分醉意,又见对面的那个叫村木的鬼子总是色眯眯盯着上来添酒的木英,心肠还不算太坏的刘翻译就有些担心,心道:“坏了,可能要出事儿……”于是他就悄悄捅了捅于友德,拿话点他:“老于,别让你儿媳妇忙活儿了,叫她抱孩子到邻居家串个门儿去,咱们喝酒闹得慌,别惊了孩子!”
“没,没事儿,乡下孩子没那么金,金贵,咱们喝咱们的,甭管她们。”于友德大着舌头回答。
刘春林见于友德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又道:“老于,你看天也不早了,咱们也喝得差不多了,不然上饭吧?”
“急,急什么啊,喝,喝,几位大,大老远地来了,咋能不喝好呢!”于友德还是不明白刘翻译的意思,仍旧不停地劝酒--照他的念头,就是这酒一定要管好,一定要让几个鬼子满意而来,高兴而归,这样自己才不会有麻烦。
于是这酒一口气就喝到了下半晌。直到那个刘翻译探头屋外,见天快黑了,紧着催几个鬼子赶路时,醉醺醺的于友德还在劝呢:“别,别急啊,急,急什么啊,再多待会儿!”
这下刘翻译可急了,怒道:“老于,你他妈的安的什么心,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再不上路,天就黑了,路上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担待得起吗?”说罢,又对鬼子们说了几句什么,几个鬼子这才摇摇晃晃往外走。刘翻译因此长嘘了口气,暗道声谢天谢地,总算没出什么事儿!
几个人摇摇晃晃走出二门,醉醺醺的于友德又跟那个领头的鬼子纯山没完没了地客套起来。说些“有空常来,你我朋友大大地,不来就是瞧不起我”之类的话,刘翻译就有些不耐烦,想着“妈了个巴子的,你咋比我这个汉奸还汉奸呢”!这么想着,转身去了茅房。也就是趁这个空档,其中那个色心不死喝得红头胀脸的小鬼子村木,竟乘大伙不备,东摇西荡向正在客堂里收拾碗筷的木英走去!
木英那会儿上酒时,就看着色眯眯的村木老大地不顺眼,觉得这畜牲肯定没安好心!因此上罢酒,就悄悄回到卧房,从陪嫁时的木箱中取出父亲留下的手枪,压好子弹,掖在腰间,以防不测……后来见几个鬼子出了二门,才放了心,将女儿交给婆婆,来到厨房收拾碗筷。恰也就是这时,村木已如幽灵一样来到木英身后--修长的双腿,虽生了孩子但依然保持得很好的小蛮腰,两瓣滚圆*的屁股--村木口干舌燥,呼吸迫促,陡然间向前一扑,拦腰便抱住了木英。
木英正在收拾碗筷,突然感到背后有人抱住了自己,心里就是一惊,本能地沉腰发力,双手向后,蓦然抱住村木的脑袋,一个大背胯使出,只听村木“哇”地一声哀号,身体便已跃过木英的头顶,平平地飞向院子!
二门外,于友德正在跟纯山朋友长、朋友短地说着车轱辘话,突听身后一声惨叫,扭头看时,村木已然趴在地上,半死的鸡似的挣爬着,但爬了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几个人同时愣住了!
一愣之后,受过严格训练的鬼子们,虽喝多了酒,但立即就回醒过来,哗哗拉开枪栓,飞扑过来。
“巴嘎,什么地干活?”纯山看了看村木,又看了看已走出门来的木英,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一把提起村木,左右开弓,“叭叭”就是一顿耳光。且边打边用日语骂道:“巴嘎!你把帝国军人的脸都丢尽了,连一个中国女人都打不过,你还配当军人吗?”
手一动,瞬间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纯山的嘴巴:“不许动,动我就崩了你!”木英双眼*,继续用日语骂道:“禽兽不如的东西,亏你还是个军人……欺侮老百姓,你简直丢尽了军人的脸!”
屋内形势大变。纯山吓呆了。一来,他做梦也没想到木英会身藏枪支;二来,他也没想到木英能说一口地道的日本话;而最让他吃惊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木英手里那把精致的刻有天皇徽记的小手枪--纯山完全怔住了,因为他非常清楚,军部在进行军事进攻之前,已在中国各地安插了大批特务。他们以各种身份渗透到中国,特别是华北地区。他们肩负着许多重大的使命,他们有的在日本军队中军衔相当之高,地位也是超然的,不是他这样的小军官所能惹得起的。神情迷乱中,他又联想到木英那一口地道的日本话以及愤怒的神态,此外还有木英制伏他时所显露出的精湛的柔道功夫--瞬间,冷汗顺着额角淌了下来,他再也顾不得别的,慌慌张张爬下炕来,笔直立正,左右开弓“叭叭”抽起自己的耳光!
突然的转变,让木英也是一愣,之后她才想到,应该是那把刻有天皇徽记的手枪救了她--那还是当年她和父亲在日本时,一位日本高级长官送她父亲的礼物呢,不想今天竟派上了用场!木英一声冷哼,低低地喝了一声:“滚,快给我滚出去!”
“哈咿!”纯山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退到院中,也不敢再说什么,手一挥,带着刘翻译和几个日本兵,狼狈而去……
鬼子们刚走,木英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被军刀挑开的衣襟儿,于友德夫妻便抱着木英的女儿闯了进来。于友德也顾不得避嫌了,进门就问:“孩儿啊,你没事儿吧,鬼子没把你咋样吧?”
木英面上一红,怪道:“没,没有,爹啊,你想哪儿去了!”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于友德神情尴尬,不断地搓手,于友德的老婆则“娘哎儿--”一声,哭出声来。
一家人正乱着,就见付金娥跌跌撞撞扑进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叫道:“不好啦,不好啦,又出大事啦!”
金娥闯进院子,木英一听声音不对,大惊之下窜出屋外,差点与慌慌张张的金娥撞个满怀:“金娥,咋了,快说,又出啥事了?”
“姐,姐啊,你没死啊!”付金娥喜极而泣。
“谁说我死啦,我干吗要死,看你这张臭嘴!”
“好,好,没死就好,姐啊,快,快啊,我,我见你被鬼子逼进屋里,怕你有个好啊歹的,就跑到村口去等五哥他们,等到了,我说你被鬼子糟蹋了,五哥一听就急了,赶着马车就去追刚走的那几个鬼子了,还有,张顺、二愣子也拿枪跟,跟去了……”付金娥心里发慌,语无伦次还没完全讲完,木英已然飞身入屋,抄起手枪和一把自己出嫁时带过来的军刀,复又冲出屋门,直奔马肆,一刀砍断一匹马的马缰,也顾不得和家人说话,飞身一跃,跨上一匹枣红马,在公婆和村民讶异的眼神中,冲出大门--从此,长发、粉脸、雪亮的战刀、瓦蓝的小手枪、红鬃马便成了村人几十年长盛不衰的话题……
于五他们本来下半晌就能回到家的。但送木英的姑姑到家后,付家人一再相让,非要三个年轻人进去喝几口,他们不好意思回绝,就在付家多喝了几杯,结果耽搁了路程,因此回程中一路扬鞭催马,紧赶慢赶。
在离村子村口时,他们恰好碰上了那几个鬼子。两辆马车一错而过,但他们却没在意,只有张顺看几个鬼子装束奇怪,问了句:“那是啥人?”
“可能是鬼子吧?”见识略多一些的于五随口答道。而二愣子这时已盯住了村口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点指道:“快看,女的,村口有个女的,那小娘儿们是谁啊?像是等人的样子,不会是在那儿等着偷汉子吧?”
虽然天色有点暗了,但张顺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自己的女人付金娥,但却不点破,反而故作糊涂地说道:“放你妈的屁!好好看看,那不是你娘吗?”
二愣子有点缺心眼儿,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不会吧?”
“哈哈……”于五大笑,“傻兄弟,他赚你呢,那是张顺的老婆!”二愣子这才知道吃了亏,就要跟张顺急。而这时,金娥已经看清了他们,一路哭喊着向这边奔来。二愣子这才没有跟张顺恼。
“金娥,大冷的天,你不在家待着,跑村口干啥来了?”于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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