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吕安也是孤傲不羁的狂士,脾气与嵇康相近。有一次嵇康外出,弟弟嵇喜久慕吕安,设宴相邀,吕安提笔在门上写了一个很大的“凤”字后,独自住宿在自己车中。嵇喜洋洋得意,以为吕安是在称赞自己。古体字“凤”拆开后就是“凡鸟”,吕安的意思是嵇喜平庸无才,不配与自己结交。等到嵇康回来,二人宴酒嬉戏一番后才各自离去。
嵇喜再怎么不济,终究也是嵇康的亲弟弟。吕安不管这些,他只知道把友情简化到最单纯的地步。嵇康也十分默契地让这份单纯不受任何滋扰,既便是兄弟被辱,也付之一笑。友情在他看来是超脱一切的东西。友情,在嵇康身上显示出的是淡泊,而在这淡泊中更见浓厚。一个会心的眼神,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都能代表一大段话。他和朋友在一起时,话并不多。在外人看来,这份友情自然就显得单薄了。
混乱之治,多事之秋。国家处于曹氏与司马氏争权之际,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已脆弱的社会又承担了更多的负载。道德、正义失去了原有的平衡,不甘心与平庸栖宿的历史漂泊者便只能在凄凉的荒漠中无奈地流浪,直至倒下。
我对那时文化的敬慕中又溶入了些许疑问:一个显而易见的冤案,又有义士为之申辩,却不能被当朝统治者平反,这无疑是中国历史上莫大的悲哀。动荡不安的国家有的是令人费解的机制,在这种机制下,一切荒谬都具有了合理性、可行性。
司马昭要他死,并非因为他“包庇,做伪证”。而是要杀鸡儆猴,用嵇康的人头警示天下那些鄙视朝庭的文人们。果然,竹林七贤除嵇康外,迫于压力,一一投入仕途。尽管没有对国家作出什么贡献,但这已够了。统治者要的是他们的名气、声望,而不是他们的人。
嵇康的死,很难用任何形容词来描述其沉重。即便是世上所有的词语加起来都显得轻了。我只能告诉大家这样一段史实:行刑日,三千太学生上书请愿,宫廷依然维护原刑。刑前嵇康抚了一曲《广陵散》,琴毕,青刀落下。当年公元二六二年,嵇康享年三十九岁。
嵇康死了,我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广陵散》在历史上一直有着神秘的色彩。失传多年后,在隋唐时期又突然现世,不知这是否真的就是嵇康所奏的曲子。
人们之所以把《广陵散》铭记至此,除了乐曲本身的精妙,还有对嵇康的怀念。
《广陵散》我也听过,但那决不是嵇康所弹的曲子。人们可以弹奏流传的曲谱,却不能承继嵇康的情怀。三十九年,一段人生的经典。
嵇康死了,《广陵散》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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