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之治,多事之秋。国家处于曹氏与司马氏争权之际,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已脆弱的社会又承担了更多的负载。道德、正义失去了原有的平衡,不甘心与平庸栖宿的历史漂泊者便只能在凄凉的荒漠中无奈地流浪,直至倒下。
倾 听 广 陵 散
在这座被时间湮没的古城中散步,步伐不敢太快,生怕吵醒了沉睡的洛水。站在这块土地上,就算心中什么也不想,都会有种莫名的感动。有时,也会见到幽静的竹林。在时间的过滤下,只剩下了静谧,几步的距离却走了好久。
踏进竹林,只能听得见几声鸟叫。这里太静,静得让人忧伤。竹子并不修长,流水并不清澈,但却能让人如此敬畏。我不是画家,也不是美学家,我实在说不出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牵住人的魂。突然的一声琴响,把我杂乱的思绪抚平。我走进竹林,走进竹林七贤,走进嵇康。
我一直不敢描绘那个悲惨的画面,冰冷的时代。紊乱的思绪总与握笔僵直的手背道而驰,神经最敏感的部位,有种冰释后又突然被烈火炙烤般的破裂感。历史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被云雾遮住的太阳露出了久违的光芒。我开始意识到,我该写一点什么了。这已经不是个人意愿的问题,而是要付一笔债,一笔欠了几千年的债。
那是一个灯光昏暗的舞台,有点凄凉。争权夺利的话剧刚刚谢幕,就又上演了一部令人惊颤的舞剧。阮籍、向秀、山涛他们都背缚着手,低下头,噙着泪默默地从台上走过。只有嵇康,昂首挺胸叫喊着,用鲜血洗去粉饰的浮华。
名满天下的文人竟会甘心做一个铁匠。他并不是以隐求仕,为图日后飞黄腾达,更不是逃避现实,他根本就无所求!一切在他眼中都是空,几位知己又让空虚的世界变得如此真实,这似乎比佛家说的“四大皆空”又高了一层境界。相比之下,我们这些所谓的忙碌人就显得平庸了。
有时我也想过,他为什么要去打铁而不是种田,或者做一些其它的事?嵇康性情刚烈傲骨,正如坚硬的镔铁。人本身就是矛盾的结合体,他也许会鄙视自己一手打造的铁具,再硬的铁在炉火的高温下也会融化。而他却不会因任何外力而屈从,即便是司马昭的心腹钟会慕名拜访,也是以冷言冷语相待。钟会也有几分才学,拜访嵇康时,嵇康只顾打铁,丝毫不理睬在旁边站立已久的钟会。钟会位高权重,深得司马昭宠信,连一些元老大臣尚且敬他三分,如此难堪从未有过。调车快离开前,嵇康头也不抬地问了句:“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愤然答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钟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是不会管什么是非曲直的,有仇必报是这类文人共有的特性。
嵇康不在意,他甚至不会去想结果如何,处事为人近乎癫狂。
潇洒的文人,远离闹市,却离不开琐碎的官场繁事。司马昭屡次招他入朝,山涛也推荐他当尚书吏部郎,然后一封《与山巨源绝交书》让一切都平静下来。嵇康本就不是个可以入朝为官的人,他太耿直,不懂得处事圆滑,而这些却是在官场上必备的能力。司马昭也未必欣赏嵇康的才华,他关注的仅仅是嵇康的名气,这对于一文人无疑是天大的侮辱,招贤蜕化成了一种政治目的。
历史继续发展着,嵇康依旧在洛阳城郊打铁。一切都那么安静,正如暴风雨前的平静。可越是这样,越令人感到一种未知的恐怖。
“吕安案”似乎是在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扔下的巨石,事情来得太快,我的大脑几乎失去了思维。嵇康只怕做梦也未想到强占弟媳的事竟会发生在自己的朋友之间。他直到那时才发现权力竟有如此大的力量,能蒙蔽人心,使人失去判断是非曲直的能力。
君子之交淡如水,嵇康和吕安平时并不如何如胶似漆,但在吕安蒙冤时,嵇康不惜生命为其申辩,比起市井之徒的生死至交又超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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