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山大师认为江南天气温煦,地气柔暖,不利于修炼;对于一名僧侣来说,应该到苦寒的朔国北方,顽强磨炼、砥砺。于是,他便手托一钵,飘然北来。在弥漫的大雪天里,憨山大师在广陵(在今江苏扬州市)市中化缘乞食,却很乐观而豁达地说:“我一只钵盂在手,足以轻看万钟厚禄!”
憨山大师来到京师(今北京市) 郊外的妙峰山,拜访高僧名刹,憨山浑身上下,全都白茸茸,一身霜雪,就像河朔一带的客商,风尘仆仆,浑身艰辛。但憨山大师对此怡然自适,无以为苦。
他曾经去拜访编融禅师。编融禅师却并不传授给他佛法要典,而只是一味地张着一双大眼睛,炯炯射人地看着他。憨山大师就又去参拜笑岩禅师。笑岩禅师问他:“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你还记得回去的道路吗?” 憨山大师回答说:“来一趟便够了,还怕找不到路径吗?” 笑岩禅师一听,说:“原来你果然来处去踪都很分明。”
到了明神宗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憨山大师来到盘山(在今天津蓟县),在千像峰石室之中,他看见了一位不说话的僧侣,就和他一起砍柴、挑水,度过炎炎酷夏。
第二年,憨山大师又与妙峰和尚相邀来到蒲坂(在今山西永济县),一齐度过朔风隆冬。一天,他正在颂读《物不迁论》。当他读到其中描写梵志法师的一段文字时,突然大彻大悟。这段文字写的是:梵志法师从小就出家事佛,白首皓面了,才回归家乡。邻居见了,就问他说:“你还活着啊!”梵志说:“我确实像你的故人,却又不是你的故人啊!”
憨山大师读到这段文字后,顿时了悟旋岚掩岳的宗旨,就书写了一首偈子:
死生昼夜,水流花谢;今日方知,鼻孔向下。
妙峰和尚看见了,就问他说:“ 你是从哪里悟到这些佛理的?”憨山大师说:“昨天晚上,我梦见两只铁牛在河水中使劲打架;打来打去,便钻入到河水中去了,至今还没看见它们上来。”妙峰和尚一听,信以为真,就说:“不管如何,我为你拥有了住持山寺的本领而高兴!”
不久,憨山大师遇见了牛山寺法光禅师。当时,法光禅师正在参禅,憨山大师就向他请教。法光禅师有一大特点,就是他说起法来,声音宏亮,有如天鼓擂响,足以振聋发聩。憨山大师一听之下,大感欣悦。
接着,憨山大师又游方来到五台山(在今山西五台县),居止在北台的龙门。在这里,不过几间老屋,蔚然掩映在一片冰雪荒原之上;到了春夏之交,深山穷谷之中冻结的冰雪开始化融,夹杂在溪流泉水之中,源源不断地倾泻出山。因为是深山野处,静谧非常,所以,这冰块流动、碰撞、冲击的声音,在这种寂静的氛围之中听起来,便有如是万马奔腾、声传十里。憨山大师就问妙峰和尚,看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听得如此惊天动地。但是,妙峰和尚却告诉他说:“古人告诫我们,说:如果我们修禅之人,用三十年的时间能够修炼到听见水声潺潺而不转动自己的心思禅念,那么,我们就能够证通观音菩萨所说的圆通之法。”
憨山大师一听,颇受启发,就在白天寻找到一处溪流沟涧,正襟危坐在上面的独木桥上,刻意修炼。刚开始的时候,他听得水声宛然,声响如雷;过了很久,他渐渐地便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至于大自然里的种种声响万籁,也一齐离他的身心远去,仿佛真的不存在了似的。
一天,吃完早粥,憨山大师又要前去修炼身心,却突然站定,仿佛之中,感觉到佛法大光明;觉得这大光明法便有如一枚圆镜,所有山河大地、万事万物,都能够从中发现它们的影像。过了一会儿,憨山大师从这种佛法圣境中苏醒过来,只觉得自己身心湛然,清静如水;再寻思刚才的佛法圣境,却半点也找不到它们的踪影了。
于是,他就又写了一首偈子:
瞥然一念狂心歇,内外根尘俱洞彻;
翻身触破大虚空,万象森罗徒死灭。
后来,憨山大师游方来到雁门(在今山西北部代县一带),当时驻扎在这里的兵将统帅胡君请求他写几首诗偈。憨山大师答应了,就开始构思。突然之间,他感到文思泉涌,诗句流泻,直逼喉咙口而来;以至于以前的记忆、见闻,无不一齐拥挤上来。憨山大师这时就觉得一张嘴哪里够用?即使是自己浑身是嘴,也不能将心中所感全部说了出来。可是,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憨山大师却依然头脑清晰,思维敏捷。他回想当年法光禅师曾经告诫过自己,说这种情况正是所谓的“禅病”,只有熟睡酣梦,才能消解。
于是,憨山大师就不顾大家的猜测、议论和疑惑,拥着一袭僧衣,端然跏趺。他这一坐,竟然就长达五天五夜!胡君百思不得其解,摇晃他又不见动静;后来,他终于是忍耐不住了,就在憨山大师的耳边使劲地敲打了几下磬鼓,声如雷鸣,动人心魄,憨山大师这才悠悠醒转过来,邈然出定。出定之后,他就又默默地坐着,却观知自己的出入动止、住山行脚,无一不是睡梦中事!……在他自己看来,这种乐趣之大,怎么能够言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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